城中酒肆
桌上的一壶酒已消去了一半。
鹿颜微醺，原本清澈的眸子添了三分水汽。
李明喻也好不到哪儿去，此时已喝得有些眼花了。
“我听闻李大哥在这陵南县城待了许久，想来对城中应该很是熟悉？”
他看见鹿颜的双唇一张一合的，在酒气熏陶下格外的红润，看上去比女子的朱唇更惹眼。
“算是熟悉的。”
李明喻连忙晃了晃脑袋，心头顿时清明了三分。
“我想在这城中开个茶行铺子，李大哥觉得可有合适的地段？”
一下说到了正事上。
李明喻的视线从鹿颜脸上移开，思索了片刻：
“这城中茶行不少，但上得了台面仅有城中大街那一家，鹿兄弟若是有心做这门买卖，只需避开城中即可。”
简而言之，这城中茶叶生意是好做的，地段除了城中大街，其他都是不错的地方。
鹿颜微微点头：
“多谢李大哥。”
李明喻摆了摆手，饮尽了杯中酒，撑着身子站起来。
“鹿兄弟不必言谢。我明早便要回营了，待到下月轮休日，咱们再会！”
轮休？
鹿颜喝得有些飘了，忍不住低声喃喃，“还带休假的，这工作挺棒。”
休假？工作？
李明喻不明所以，看着她大步出了门，忙结了账跟上去。
“鹿颜你……当真还不及舞勺之年？”在他眼里，鹿颜除了身高，没有任何一点像是个不满十三岁的小孩。
走在前头的人像是没有听见，过一会儿才转过身来朝他拱手作别：
“李大哥，天色不早了，我这便回客栈去，来日再会。”
李明喻追上去想送送他，却被他严词推拒，只好各自分散了去。
那酒格外浓烈，鹿颜憋不住了。
李明喻一走，她便飞奔到对面的巷子里，‘哇’的干呕两声。
她忽略了这具身子才十二岁，并且从未喝过酒，今夜少说整了小半壶，实在有点顶不住。
眼下想走回客栈是不太可能了。
她抬起沉重的两条腿，往巷子深处走。
巷子里一片漆黑，她从空间里掏出个工作用的手电筒，不多时，唯一一个亮着灯的小院子出现在眼前。
‘嘭！’鹿颜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到院门口。
昏昏沉沉间，也不知那手电筒究竟有没有收进空间。
院内人听闻了动静，推门而出。
见得她倒在门口，手中还握了个发着亮光的陌生玩意，挑灯出门的少年剑眉一拢。
回头看了眼屋内。
确认了里面的小孩正睡得沉，才一把拎起了烂醉的鹿颜。
——
第二日
鹿颜醒来时，躺在客栈的房内。
睁开眼，便见鹿歆儿一脸严肃地守在床前，神色似乎带了些担忧。
“颜儿，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鹿歆儿一早上进门来，便闻见了自家二弟身上的酒气，免不得又是担心又是不悦。
“你才十二，怎能学着大人出去喝酒呢，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才好？”
鹿颜起床抹了把脸，乖巧地点头称是。
三人吃了点东西，又将李明喻托她转交的银钱给了李二叔，便带着鹿歆儿去城里逛了几条街。
城中大街上，昨日去的那间最大的茶行开着门，鹿颜在那周围打听了一番，心下隐隐有了计较。
这间茶行是京都世家的一个庶分支，铺子虽大，名声却好不到哪儿去，做的也大都是低买高卖的掐尖儿生意。
鹿歆儿见她一直在打听茶行，忽然想到昨天的事。
“颜儿，昨日为何这茶行不收咱们的茶叶？那咱们今后收来的茶叶可如何是好？”
“大姐，我打算自己开一间茶铺子。”
“自、自己开一间？！”
鹿歆儿何止瞠目结舌，“可、可咱们现在哪来银子啊？”
“马上就有了。”
鹿颜笑笑，大步朝城西药铺去。
刚到药铺门口，便见朱珮儿正翘首以盼，今日身边还多了个妇人和小丫鬟。
“娘，你看，就是这小子！”朱珮儿原本坐着的，见她进门，立即站起了身。
昨日那枚戒指却没带来。
鹿颜一看便知，今日这二十两黄金是板上钉钉了。
她面上未动声色，不疾不徐地拉着大姐朝几人打了声招呼。
药铺掌柜见了，让小二搬来两个凳子。
“鹿颜，那指环我们要了，不过……”
朱珮儿话音未落，一旁的妇人按了按她的手，缓缓开口。
“我听珮儿说，那枚指环你喊价二十两黄金？”
鹿颜转眼看去，说话的妇人一袭深蓝色长袍，头上只简单地插了两支金钗，可露出的半截手腕上却戴了只价值不菲的玉镯。
一眼便知，是个外表低调内里奢华的主。
“想来，朱夫人对我的指环是有些兴趣了？”何止有兴趣？今天连东西都没给她带过来。
“你这指环确非凡物，不过价钱却是偏高，我们不过是小小的七品官眷，即便是喜欢你这指环也拿不出二十两黄金来。”
拿不出还收了戒指？砍价就算了，还搬出身份来压人。
“朱夫人，朱小姐。”
鹿颜嘴角微勾，遗憾地轻叹了一声：
“实不相瞒，这指环乃家中祖传之物，若不是看朱小姐十分投缘，便是四十两黄金草民也不舍得让它易主。”
朱夫人面色未改，淡淡道:
“祖传之物……我看你也不小了，可曾入过乡试？”
“草民一介庄户人家，不曾入过学。”
不曾入学？
朱夫人慈祥地笑了，语气中全是笃定；
“那么，你可有想过入仕？我虽是小小的七品官眷，却也可助你一臂之力。”
这世间，没有哪个男儿不在乎功名，更何况是这种乡野小民，只需这一句，抵过千句万句。
可是。
鹿颜一脸无邪地摇了摇头，言语间不无遗憾：
“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莫不感激。”
朱夫人面上温柔的微笑一下子僵了。
“你这小儿！”
见她油盐不进，县令夫人身后的丫鬟顿时跳了起来，指着鹿颜的鼻子一顿叱骂：
“我主子可是县太爷夫人，愿意买你的东西还肯助你入仕，这可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这刁民胆敢放肆！”
福气……
鹿颜挑了挑眉。
真想来一句，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能得朱夫人的青睐确是我的荣幸，只不过做买卖，求的便是个皆大欢喜，夫人若实在无法接受，草民自也不敢强求。”
“罢了。”
那枚指环指定是还不回来了。
见她哪一套都不吃，妇人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沉默下来。
她不说话，朱珮儿也不敢随便说话。
鹿颜更不着急，淡定地坐下来泡了杯金银花茶递给身旁的大姐。
鹿歆儿从踏进药铺就处于震惊当中，她在纳闷，鹿家祖上什么时候传下来这个能值二十两黄金的宝物了。
药铺掌柜拿出鹿颜新制的金银花茶泡上一壶，赔着笑打起了圆场。
“夫人，这是铺子里新到的忍冬茶，昨日朱小姐买了些回去不知您是否尝过了？”
朱夫人接过茶，还是不说话。
掌柜的尴尬地扫向鹿颜，用眼神催她快快降点价钱。
鹿颜目空一切，恍若不见。
这是一场商界常用的心理战，拼的是谁更在乎这桩买卖的成败。
好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