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妃拿起桌上的螺子黛,漫不经心地为自己描眉:“哦?此话何意?”
“您之前派奴婢差人去法岚寺请的素月大师前几日便到了柳府,协助小姐一同调查娘娘兄长暴毙之事。”
青儿手指灵活地翻飞,一个精美繁复的发髻已被她挽好,“有素月大师在,想必事情也会少棘手一些。”
“况且……”青儿瞄了眼镜中的柳妃,将头低到她耳侧小声道:
“前阵子奴婢听人说,韩将军这几日对小姐也是颇多照顾,就在昨晚,二房的姑娘冲撞了小姐,将军也是替小姐出了一口恶气呢……”
柳妃闻言,扯了扯嘴角,笑容中带了几分苦涩:“依儿是嫂子的嫡女,他怎可能不上心,也就是本宫这个外人,他连见都不肯见一面罢……”
“在他眼里,除了依儿,但凡是姓柳的,都是杀害他姐姐的仇人。”
青儿心里一惊,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忙不迭劝慰道:“娘娘这话可就错了,那韩夫人的死与娘娘并无关系,娘娘又何必如此在意将军的看法呢。”
“呵……”柳妃苦笑一声,放下手中的螺子黛,镜中的人影眼角渐渐湿润,“年少便已情深,如今更不曾忘,叫我如何能不在意呢……”
青儿无言,只好退到一旁,默默地守着她,守着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尊容无比,实际上只是一个情非得已、困于深宫、一辈子无法与心上人在一起的可怜女人。
“往事已过,近日来娘娘为陛下的龙体殚精竭虑,现在切莫不可太过悲伤,以免伤了身体才是。”
她不提皇帝还好,一提皇帝,柳妃眉宇间立刻多了几分厌恶,她的唇因涂了正红色的胭脂而看起来火热妖冶,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冷得像冰:“休要再提他,若不是他,本宫怎会连自己兄长的葬礼都赶不及参加。”
青儿明白她话里的埋怨之意,但她议论是大晋权力最大的男人,她不敢多言,只得讷讷地站在一旁,不敢多言。
“行了……”柳妃左右偏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确保无误后刚要起身,忽然心里一动,俯身从梳妆台的暗盒中取出一直碧色玉簪,随后取下发髻上的一支金簪,以玉簪替之。
如此,她沉了一晚上的脸终于有了几分笑意,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初遇那人时的青涩和欢喜。
青儿见状,暗自腹诽:这玉簪娘娘不是一直宝贵的很吗,平日都舍不得拿出来戴一下,今晚为何……
柳妃起身,披好白狐披风,整个人雍容华贵,妩媚动人,时辰已到,她一边扶着青儿的手往外走,一边淡淡问道:“彦儿和曦儿可还安好?”
“回娘娘,公主和皇子方才都由陈姑姑带着,一切安好,眼下应该都由姑姑带去了朝华殿。”
“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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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朝华殿热闹非凡,皇子公主齐聚,从一品到四品的大臣们按照顺序落座在龙椅两侧,精致的菜肴如流水般被人不停端上来,同僚们纷纷举手碰杯,感慨皇恩浩荡,国泰平安。
桌前的果酒甘甜香醇,壶中的酒已被柳依喝去了大半,虽只是果酒,度数不高,然柳依原本酒量极小,几杯下来已不止微醺,而是脸颊通红,整个人晕乎乎的了。
见她倒完酒壶中的最后一滴酒,端起酒杯就往嘴里灌,玄镜劈手夺过酒杯,眉间微敛,语气颇为头疼:“不可再喝了,莫不是忘了等会陛下要封你为郡主之事?你喝得这般醉,届时如何领旨?”
柳依眨了眨眼,看着面前清冷俊美的男人,忽然傻笑一声,伸出手就要去摸他的脸,“素月,嗝~你……怎么生的这般好看……”
玄镜:“……”
意识到她已神志不清,开始胡言乱语,玄镜轻叹一声,抓住她蠢蠢欲动的手腕,低声无奈道:“你且坐着别动,我去唤人端些醒酒汤来。”
“不行!”一听他要走,柳依立马瞪大了眼睛,柳眉微竖,嘴里嘟囔道:“你不可以离开本小姐,万一……僵尸又来了怎么办?”
玄镜的手被她牢牢抓在手里,仿佛生怕他跑了一样。
听到“僵尸”二字,玄镜哭笑不得,看着她因醉酒脸红而显得格外娇憨的面容,声音不自觉放柔:“柳相是你父亲,怎好这般随意唤他?”
说话间,一个宫女端着一碗汤走至二人桌前,她将汤放在桌上,恭敬道:
“将军吩咐奴婢给姑娘送些醒酒汤来,他还托奴婢给大师带一句话:若是姑娘不喝,灌也要给她灌进去,以面等会丢人现眼。”
玄镜闻言,目光看向坐在龙椅旁边的韩卓,那韩卓正单腿曲起坐着,手里端着一杯酒,见玄镜朝他看来,他眸光冷淡地与他对视一眼,随后便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不再看他。
原来韩卓虽不与柳依坐在一块儿,但他注意力却是在柳依那边,原本担心那玄镜趁着柳依身旁无人轻薄于她,谁知是自己的侄女越喝越多,竟反过来要去轻薄玄镜。
他一看这还得了,赶紧喊了个宫女将醒酒汤送去,生怕她酒后乱性当着诸多大臣的面做出什么丢人的事来。
这醒酒汤来得十分及时,但他看着身旁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女孩,顿时觉得头大,男女授受不亲,他该如何让她把这醒酒汤喝下去?
本来应该在她身侧随时待命的荷风此时却不知所踪,玄镜扶额,清俊的面容满是无奈,他从未觉得自己人生有哪一刻像此时这般无助过。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眼睛瞥过已经空了的酒杯,立马心生一计,他将碗中的醒酒汤倒入酒杯中,随后拍了拍柳依的后背,轻声哄她:“这还有些果酒,你可要喝?”
柳依一听还有酒,立马抬起头来,“哪呢?”
玄镜脸不红心不跳地将装了醒酒汤的酒杯给她,面色如常道:“这里。”